寻找北京城的原点

历史的原点，是文化的根本，也是观照现实的灵感之源。

一阵急促的马蹄声，碎玉似地撒向1686年宁静的清晨。

仲秋的宝珠峰下，天气已微凉，黄栌的红叶开始飘落，与刺槐泛黄的落叶一起，将芦潭古道铺满了薄薄的一层。八匹威风凛凛的蒙古骏马一字排开，虽已疾行一个多时辰，仍毫无倦怠地奋蹄向前。这是皇帝御前侍卫的前锋营。

山门外，震寰和尚已等候多时。几个月前，这位久负盛名的律宗大师，由皇帝亲自下令，从阜成门内广济寺调往潭柘寺。虽已相交多年，但震寰和尚今天是首次以潭柘寺钦命住持的身份来接待当今圣上。爱觉新罗•玄烨刚刚结束他的第一次南巡回来。

巳时，康熙銮舆队伍抵达潭柘寺。皇帝随行车驾带来了大批赏赐给潭柘寺的经卷，包括金刚经10卷、药师经10卷、沉香山1座、寿山石观音1尊、寿山石罗汉18尊。玄烨在此驻跸数日，爱写诗的他当然也留下了墨宝：

为震寰和尚题照

法像俨然参涅槃，皆因大梦住山间。

若非明锦当合法，笑指真圆并戒坛。

康熙毫不掩饰他对潭柘寺的垂爱。除了多次驾幸外，还于康熙三十一年（1691年）亲拨库银1万两，专用于潭柘寺的整修，为时两年。康熙三十六年（1696年），玄烨再游潭柘寺，亲赐寺名为“敕建岫云禅寺”，其亲笔题写的寺额至今悬挂如新。

康熙并非第一位到潭柘寺进香礼佛的皇帝。金、元、明、清历朝都有皇帝到此游历进香。不过，潭柘寺确实是在康熙手里成为北京地区最大的一座皇家寺院，据说鼎盛时期有房999间半，正好与故宫数目一致。现存房舍943间，其中古建殿堂638间。

潭柘寺与故宫的内在沟连与对应关系，却非始于康熙，而要追溯到更加遥远的200多年前。

1406年，苏州陆墓（现为相城区）人姚广孝受命规划设计紫禁城。姚广孝14岁时即出家为僧，后被朱元璋选中辅佐燕王朱棣，是后者靖难夺嫡的重要谋臣。明成祖后封姚广孝为僧录司左善世，庆寿寺钦命住持，旋加封其为太子少师。

姚广孝和尚常常在潭柘寺一住就是多日。永乐十年（1412年），在姚广孝的推荐下，朱棣任命来自日本的无初德始禅师为潭柘寺钦命住持，姚广孝与潭柘寺的联结更为密切。姚广孝在潭柘寺修行时居住的少师静室，至今仍存遗迹。

因此，姚广孝设计明皇宫和北京城时，不少灵感来自于潭柘寺的建筑布局，就不足为奇了。这也构成“先有潭柘寺，后有北京城”民间传说的依据之一。

此论进一步的例证是，故宫999间半是仿潭柘寺的，只是前者的梁桁比潭柘寺的低一寸；潭柘寺有九门九关，北京城也有九个城门；北京城的一些地名如紫竹院、龙潭、白石桥、牌楼等，都与潭柘寺的建筑同名。但直接证据稍嫌不足。

不过，紫禁城诸多建筑形制与潭柘寺相似，则是可以直接比照的。比如，同是一条中轴线纵贯，左右两侧建筑基本对称；太和殿几乎潭柘寺大雄宝殿的兄弟版，同为重檐庑殿顶，井口天花绘金龙和玺，等等。

与“先有潭柘寺，后有北京城”并行的一个说法是，“先有潭柘寺，后有幽州城”。幽州城是北京城的前身。这是从建筑的建设时间来说的。

北京城的建城史号称超过3000年，但周以前的古燕国都城所在，有说是在房山琉璃河一带，但推测成分较大。战国至西晋的蓟城城垣，已湮没，确切、完整的考古史料器物匮乏。唐代幽州的都城（幽州城）却有明确记载，《太平寰宇记》引《郡国志》载：“蓟城南北九里，东西七里，开十门。”城周长32里，约合今23里（唐每里约合今0.72里），呈长方形。

从建成时间看，潭柘寺要早于幽州城。潭柘寺始建于西晋永嘉元年（公元307年），远远早于幽州城。

更早于北京城。真正可名为“都城”、史料完整的北京城，始于金代海陵王完颜亮天德三年（1151年）颁布《议迁都燕京诏》，在辽南京城东、西、南三面城墙各向外扩展三里建成，城墙周长共18690米。1153年完颜亮迁都。但金中都62年后毁于蒙古军的大火。

至此，可以总结以下几点：

第一，从建筑落成并保存完整的时间看，“先有潭柘寺，后有北京城”或“先有潭柘寺，后有幽州城”的说法，是成立的。甚至，紫禁城部分仿照潭柘寺建筑形制的看法也是有道理的。从此逻辑出发，称潭柘寺是北京城的原点，并非臆造。

第二，潭柘寺自建成之日起，虽香火有盛衰，但建筑从未灭失。自金熙宗完颜亶（1141年）进香礼佛后，即成为皇家寺院，备受尊崇。直至今日，官家及商贾、民众均将潭柘寺视为灵运之地礼拜，乃是丰厚的历史文脉积淀所致，绝非空穴来风。

第三，深厚的皇家寺院历史文脉，1700年来一直泽被的潭柘寺周围区域，乃是毋庸置疑的风水宝地。主要是指今天门头沟潭柘寺镇一带。也因此，作为该区域几十年来第一个新市镇开发项目的“檀香府”，值得期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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